断章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

    有好多年没见过瘸四爷了，甚至没有他的半个讯息，就好象整个人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其实我只是小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但不知为什么，多年以后脑子里面竟模模糊糊地还存有他的影象，加上听过的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半苍白的记忆落在纸上，变成若干零散的文字和标点符号连缀起来的一篇断断续续的文章……       瘸四爷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患有先天性的小儿麻痹症，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时左脚还往里窝着。就因为这，不知有多少淘气的孩子跟在他身后学他歪歪扭扭的走路姿势，一边大声地挖苦、嘲笑，但他从不往心里去，只憨厚地露出两颗大门牙笑笑了事。       四爷早年做过货郎生意，他腿脚不好，干不了地里的活儿，就用一根扁担挑着两筐糖果啦、针头线脑啦……走街串巷吆喝着。他秉性温和，从不争多竟少，总是要人家看着给钱。偶有调皮的小孩欺他腿脚不灵便，趁他擦汗纳凉的空，抓一把糖块撒腿就跑，他也只是笑着摇摇头，眼巴巴地看着“小贼”们的背影远去。久而久之，四里八村的人们都认识了四爷，都喜欢他的好性子，男人们会递给他一根有劲儿的好旱烟，女人们端来一碗清香的茶，偷过糖吃的孩子们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把自家很甜的甘蔗割一根塞到他手里，一定要看着他吃，还要问一声：“甜吗？”       我*一次见到四爷是五岁那年。那时的四爷不过五十岁光景，面相可苍老的多。他的背有点驼，鸭蛋脸上已然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眼睛不大，眼皮有点耷拉。乱糟糟的眉毛又短又粗，象用蜡笔平平地描过那么两道。鼻子是人们通常说的“蒜头鼻子”，说话时鼻孔习惯性地张大。头发掉得已接近秃顶。两只耳朵圆圆的，小小的。手也小小的，不象寻常庄户人的手青筋暴突、长满老茧。四爷一见到我和哥哥就乐了，满脸的皱纹象一朵盛开的老菊花。他给我们俩带来很多糖块，还有饼干，这在当时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很奢侈的享受了。我们几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四爷。四爷不善言谈，可爱笑，也极有耐心听我们唠叨。他呆了几天就回去了，我和哥哥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可他什么时候还来呢？问爸爸，爸爸只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那时我们还不懂得生活的艰辛，尤其是四爷身为一个残疾人的难处。       据说，四爷年轻的时候曾经与本村一个女子两情相悦，女子相中了他的人品，可女子家人死活不同意她嫁给一个没本事的瘸子，把她关在家里好一顿打，不到两个月时间就硬逼着女子和镇上一个五大三粗的瓦匠结了婚。受到这个打击，本来话就不多的四爷更加沉默寡言了。他一辈子没成家，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就象一茎飘零的瘦草，独自生长在天地间。可难得的是，无论命运何等多舛，生活何等坎坷，他始终顽强地保持着一种乐观的心境，笑对人生，笑对磨难。他自己的日子不宽裕，但他总是尽自己所能帮扶别人，我们家很困难的时候就曾经得到过他无私的关怀和帮助。       四爷后来又来过我家两次。记得很后一次，爸妈为他包饺子，当时姑姑家四岁的小弟弟也在。四爷爱那孩子虎头虎脑的样子，拿起一张饺子皮，手在鼻子上比划了一下，假装抓着什么东西放在饺子里，然后问小弟弟：“猜猜我把啥东西放在饺子里了？”小弟弟“啊”地叫了一声：“鼻涕！舅爷脏，吃鼻涕！”四爷乐呵呵地逗他：“明明，这个饺子给你吃吧。不是鼻涕，是金豆子！”小弟弟宝贝似的一把抢到手里，四处找寻“金豆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四爷更是笑得满嘴的牙都露在外面……   　　草枯了又长，树绿了又黄，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四爷从此失去了消息，老家的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想来他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不知他现在干什么，身边有没有人照顾，是否还象过去那样爱笑……南飞的燕雀啊，劳你捎去我的祝福；北往的风儿啊，请你带去我的问候：       四爷，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