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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说】田水旺了

来源: 静心文学城 时间:2022-04-24

空气又冷又干裂,刺骨的寒风从不知名的地方一阵一阵地刮过来,刮得二猪那两截又肥又大的裤管儿哗啦啦地和着风声欢快地唱起歌来。刮着刮着,二猪那穿着一双破鞋的双脚就肿胀的像两个鲜艳的红萝卜,又像两个发酵的很好的大馒头,只不过不是白的。

可二猪坐在他家那一亩三分田的田坎上好象并没有感觉到这种冷或者是对这种冷已经习以为常。他百无聊赖,于是就专心致志地数起自己的鼻涕来。二猪的鼻涕很有特色,两个鼻孔里两管浓白色的浊物,一进一出,一快一慢,滑溜异常。二猪从来舍不得用手去揩它们,只等它们快要流进嘴巴里的时候就“哧溜”一声再迅速地把它们吸回去。二猪学过小学数学,他会简单地数数,所以他就一边吸着一边数着,随着不停的“哧溜”声,二猪忙得不亦乐乎,也就暂时的忘记了对大猪的思念。

“二猪,这么冷的天,你坐在田坎上做什么?”

“我看田水旺了没有。”

“要田水旺了做什么?”

“田水旺了,大猪就回来了。”

“你想大猪不想?”

“想!”

说完这话,二猪就有点眼泪汪汪的了。

其实,那些走过二猪家那一亩三分田的人之所以每天都重复地问二猪同样的问题,就跟他们路过茅厕就憋不住想要屙屎似的,这只是一个条件反射般的习惯性动作,因为大家都明白二猪整天整天坐在自家田坎上究竟要做什么,就像谁都明白这一亩三分田对二猪家有多重要一样。

这一亩三分田不光是二猪家很好的一块田地,也是二猪家在田水镇存在并生活着的一个明证。

二猪的爷爷是个无家无业的孤儿,一个会做木工活的外乡人。当年做木工活做到了田水镇的时候,被一个寡妇看中,招为了上门女婿,硬把自己那个脑子里有点毛病嫁不出去了的女儿塞给了他,二猪的爷爷看在那一亩三分田的份上留了下来。没两年,寡妇死了,她那个傻女儿也死了,二猪的爷爷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一亩三分田,同时还得到了一个傻儿子,那就是大猪。大猪的脑子里也有毛病,他的毛病直接来源于寡妇的那个傻女儿。

二猪是在大猪八岁那年冬天在他家那一亩三分田的田坎上捡到的,大猪脱下自己身上的破棉袄把他包得严严实实地抱回了家。

二猪捡到的那一天,那已经干涸了多年的一亩三分田又重新汩汩地冒出了缕缕清亮的泉水,二猪的爷爷高兴万分,于是就给二猪取了个名字叫田水旺,还让他管八岁的大猪叫爹。

大猪是在二猪八岁的这一年冬天出事的。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二猪家的那一亩三分田莫名其妙地就又没有了水。而二猪的爷爷已经越来越老了,老得不再适合出去做木工活了。大猪学不来他爹的手艺,可他虽然傻,却有的是力气,他喜欢出门去给人家卖力气,挣了钱回来就给二猪买很多好吃的东西。

大猪是在给人家建房子的时候从还没有搭建好的二楼上摔下去的。他摔下去的时候毫无征兆,就只听得“啪”的一声,像一块烂泥巴搭在地上一样,挑着水泥担子的大猪就摔下去了。二楼不高,本来摔下去也没有什么,可大猪运气不好,他的脑门偏偏对准了一块坚硬的大石头,于是就摔得脑浆子迸流,当场就没有了气。

谁也不愿意把大猪没了的事情告诉二猪,可二猪天天哭着喊着要大猪,缠着他爷爷问大猪究竟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也不回来?二猪的爷爷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哄二猪,就只好骗他说,什么时候他家那一亩三分田的水旺起来了,什么时候大猪也就回来了。于是信以为真的二猪就天天坐在那一亩三分田的田坎上,一边想着大猪一边守着田水,实在无聊的时候,就开始数着自己的鼻涕玩。

正当二猪数得兴致勃勃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汩汩的出水声。他定睛一看,就发现在靠近山脚边的田根上冒出了一大一小两不股泉水,就像二猪的两管鼻涕似的正哗哗向外淌得正欢。二猪担心它们会再缩回去,趴在田坎边屏心静气地盯着看了有大半个钟头,发现它们没有往回缩的势头,于是二猪就兴高采烈的拖着一双破烂的鞋子和两截空荡荡的裤管儿向着他家的方向飞快地跑去,还一边跑着一边欢呼着:“田水旺起来咯!田水旺起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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